冰岩地带 2000年登博格达峰——登山日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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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00年登博格达峰——登山日记

       这次登博格达峰,从提议到出发只有半个月的时间,准备工作做得十分仓促。我原本想去雪宝顶参加登山节,架不住大家的怂恿,便决定一起来登博格达峰。从“挑战博格达”网站的资料和去年博格达峰搜寻香港队员的文章看,这座山对我们来说太陡,太难,登顶的难度太大,估计这次行动要以训练为主了。为了确保安全,我们计划走传统路线,并尽可能设路绳。采购路绳时,发现原定的8毫米锦编绳太沉、太贵,大家一商量,最后买了1200米的6毫米绳,200米的8毫米绳,重新盘好后,装了一个半驮袋。除准备个人装备外,还购买了4台KENWOOD的TK208型对讲机、帐篷、药品、压缩干粮等公用物品。7月18日,将公用装备和部分个人装备装入驮袋,到北京西站托运,除了一袋路绳按包裹托运外,其余6个驮袋都按行李发出。
       由于请假等原因,我们这次行动的参加人员直到临行前才确定下来:woodhead、apple、5v、温、中国病人、YB、鳗鱼和我共八人,其中woodhead有7000米的经验,中国病人有5000米的经验,YB留守BC,其他人均是第一次登雪山。温、鳗鱼和我将作为先遣队把公用装备运进山,建好BC,并在月底其他五人到达BC前运输、建好C2。
       20日,我又整理出两个背包的装备,运到北京西站,晚上9:54,我们三人乘坐69次特快出发了。列车进入甘肃省后,车窗外的景致变得荒凉起来,满眼是灰、黄、红、黑的色调,绿色很少,但只要有村庄,便沟渠纵横,绿树成排,人类在这样艰苦的环境中顽强生存,改造自然,令人叹服。列车沿着祁连山脉向西北方向行驶,海拔保持在2000米左右。祁连山中有一些四、五千米的雪山,可惜在车上见不到。

7月23日    阴

       23日,列车在甘肃省跑了一天,今天才进入新疆,天气阴沉沉的,过吐鲁番后,天山山脉出现在列车两侧,距乌鲁木齐还有一小时路程时,我在列车北侧看到一座雪山,山势陡峭,山腰以上被云雾遮盖,这就是天山东段最高峰博格达峰了。
       上午10:26,我们到达乌鲁木齐,出站后见到了王老板,取出托运的行李,但那件包裹还没到,可能是随我们乘的这趟车发过来的,要两小时后才能取。我们将行李运到区政府干部招待所,这个招待所旁边就是王老板的工作单位。
       下午去车站取回包裹,与王老板到农贸市场、超市采购食品,买了几十个馕,顺路还到乌鲁木齐第二家户外用品店DISCOVERY看了看,请该店老板穿越天山时将我们第二批队员送到BC。
       晚上,前段时间与8000m等人登顶博格达峰的杨春风来到招待所与我们同住, 王老板拿来BC用的煤气罐、锅碗瓢盆等东西,房间里到处是驮包和麻袋,拥挤不堪。

7月24日    多云转小雨

       早晨,乌鲁木齐登协的老董前来送行,他也要和第二批队员一起进山。9点,我们五人将包装上一辆面包车后出发了。出市区后,车沿高速路向东行驶,到达著名的大阪城。这里因为那首名为“大阪城的姑娘”的歌而出了名,其实只是一个很小很普通的镇子。我们在这里换车,租了两辆厢式车,在集贸市场买了羊肉、蔬菜、哈密瓜,将6个大可乐瓶灌满汽油。吃完早饭后,我们向正北博格达峰的方向行进。中午1:30,到达博格达峰南坡三个山大队,王老板与村子里的哈萨很熟,定了马匹。我们在村子最北的一户人家下了车,将驮包捆在四匹马、一头骆驼和一头驴背上,2:45,我们向北进山。马队沿着河谷走,我们背着随身的包,翻山越岭,走在高处。天渐渐阴下来,我们翻过几个大阪,经过几处高山牧群,晚上7点多到达3040米处一个牧民的窝棚处,支起帐篷住宿。从宿营的地方能看到博格达峰周围的山峰上悬垂下来的冰川,坡度都很大。晚上,下起了小雨。

7月25日    小雨

       8:45,我们撤营出发,继续向北。经过一座海拔4613米被王老板称为小珠峰的山峰和博格达峰之间的山口,眼前出现一个湖泊,湖水在山口向我们来的方向泄出,形成一个小瀑布。沿着湖边翻过山坡,涉过一条小河,12:50,我们到达BC营地,海拔3500米。小雨仍在下着,雾气茫茫,BC的东南方向就是博格达峰,但只能看到下半部分巨大的扇形冰川。打发了驮工,我们支起炊事帐篷,接好煤气灶,这里就是BC的活动中心,帐篷里可以坐七、八个人,只是有些矮,站起来头就碰着帐篷顶了。由于队员少,我们三个人支起个人的帐篷,都住了“单间”。下午清理个人装备,明天天气好的话,我们将建好C1。5点多钟,远处传来隆隆声,声音发闷,想来是雪崩的声音。冰川融水汇成小河,流经BC,用水很方便。BC的北边,隔着小河又有一片营地,旁边就是白水小姐墓。1981年日本队登顶博格达峰,返回途中白水小姐不幸掉进冰裂缝遇难,1997年,冰川运动将白水小姐的遗体露出,火化后安葬于此。我采了一朵雪莲,放在了墓碑下。白水小姐墓西北方山坡上有一块斜卧的大石,立有三只铁杆,这是1998年攀登博格达峰时失踪的香港岳峰攀石会林志伟、杨志浩、陈景全三名队员的纪念物,去年由大陆、香港、台湾联合搜寻队设立。我爬上大石,将碎石子拂去,露出几行大字:“中华儿女,魂归祖国,身藏天界,浩气长存”。我遥望云雾中的博格达峰,心中充满了敬畏。

7月26日    阴转晴

       早晨起来,天还是雾朦朦的,但云层不如昨天厚,东南方还露出一片蓝天。今天,我们将向C1运输一顶VE25,一顶MOUNTAIN24,大约500米的6毫米路绳,60米的8毫米路绳,一些压缩饼干和GAS罐、炉头等。根据昨天进山的表现,鳗鱼留守BC,其余四人9:50出发。我们向东北方翻过BC旁的碎石坡后在冰川脚下换上冰爪。我的动作稍慢,王、杨、温三人已走得远了,连忙踏上冰川急赶。第一次在冰川上行走,感觉还不错。冰川表面有一层薄雪,冰面较硬,间或有些融水冲成的小沟,使冰面凸凹不平。走了一个小时后,天忽然一下子放晴了,博格达峰自我们进山后第一次露出真面目,冰川陡立,基岩裸露。太阳照在冰川上,透过JULBO大雪镜,反射的阳光并不刺眼,只是走得热了,脸上出汗后,蒸发的水汽没有在雪镜的双层镜片上结雾,却结在戴在雪镜里面的眼镜上,由于没有一丝风,只好不时将雪镜松一松,人为地加快空气流通。蹦过几条较宽的融水沟后,远远看到他们三人正坐在石头上休息,加快脚步赶了上去,才有时间抹些防晒霜和唇膏。在这样的高海拔处拧开防晒霜的盖,一下子喷出许多,好不狼狈。继续向上,冰川上出现裂缝。早晨出发前我曾问是否要结组,王说没有必要。积雪加厚了,常常没到膝盖,裂缝也逐渐增多,有时能看到暗裂缝处的雪色与其他地方不同,明裂缝极少见。突然,走在最前面的杨矮了半截,一条腿没入雪中,我和温走过去时看到脚下露出一条30厘米宽的裂缝,黑乎乎的看不到底,周围的积雪已被二人拨开。坡度逐渐加大,当遇到几条较宽的裂缝时,我们就找窄的地方跳过去。
       12点左右,我们到达山谷口,也就是冰瀑区的末端,海拔大约3900米,靠近左边的山脊处是碎石区,我们摘下冰爪,进入碎石区。穿着高山靴在30度的碎石坡面上很难保持平衡,拄着冰镐还不时需要手脚并用,海拔高了,走几步就得喘几口气。上了几十米后,正上方是45度的大雪坡,看上去很陡,在这上面走我可一点把握都没有。碎石区向左上方延伸,杨在上面绕来绕去地走着。王老板换上冰爪,进入雪坡,一步一步踢雪往上走,我和温进入左边的碎石区向上走,在大石头间攀岩,速度很慢。不知什么时候,杨也进入雪坡,上得很快,温走到雪坡边上开始穿冰爪,我又向上走了几米,心里很是犹豫。自从在小五台山的雪坡上滑坠过一次后,心里就对这样陡的冰雪地形犯怵,但他们三人都走雪坡,速度比走碎石区快多了,留我一人在后边,也不知C1到底在哪儿,倒不如在雪坡上试着走走,不行的话再退回碎石区。换上冰爪,一手大冰镐,一手小冰镐,象攀冰一样上升,一会儿就大汗淋漓,双镐插进雪里,两脚外八字分开,边喘气边回想看过的冰雪技术录像中的动作。休息一阵后,我抓住双镐靠近镐头的部分,镐尖入冰,一脚用冰爪前齿踢冰,一脚尽量弯曲脚踝,脚底冰爪齿全部踩入冰里,用法式德式混合技术上升。踢冰的小腿很快就没劲了,双腿便轮流使用法式和德式技术。上了几十米,胆子渐渐大了,立起上身,以镐柄尖插雪保持平衡,双脚外八字分开,全脚掌踩冰,也能稳稳地上升。雪坡上积雪越来越少,雪的颗粒较大,颜色较深,含水较多,有些地方已经露出亮冰面。烈日曝晒,冰雪反射阳光,人象是在蒸笼里,我从进入碎石区就没再喝过一口水,嗓子里早已冒了烟,几次想脱了抓绒衣摘了手套凉快凉快,偏偏在这样的坡度上背着十几公斤的背包多站一会儿,脚就被高山靴卡得生疼,只能继续向上。先时还能走二十步一歇,停下来大口喘气,接着便十五步一歇,十步一歇,五步一歇。抬头向上看,温就在我上方大约五十米处,也是走几步歇一歇,王、杨二人已看不到,不知到了C1没有。想看看腕上的海拔表,可还得先摘手套,现在已经累得不想做多余的动作了。
       又向上不知上了多少米,抬头看到温已到了一块大岩石下面,岩石顶上有件蓝色冲锋衣在晃动,看来这里就是C1营地,他们已在清理营地了。下午2:50,我上到C1,海拔4190米,不知为何与前人说的4300米差了一些。翻上大石,顶部有两处地方可支帐篷,只是都特别小。先支起VE25,根本就放不下,只好改支MOUNTAIN24,四角仍然悬空,将外帐用营绳固定,门篷没有支起。我们将背上来的物品都塞进帐篷,吃了一些东西后,与留在BC的鳗鱼通话,他说上午BC到了一批日本人,说是来旅游的。从C1向上,都是45度以上的斜坡,到4700米的C2需要不停地斜切。从C1向南看,就是博格达峰主峰陡峭的山体,坡度在六、七十度,很多地方是冰岩混合地形,难度很大。4:30,我们开始下撤。王、杨二人迈开大步,下得极快。我和温也尽量找雪厚的地方,厚雪有缓冲和止滑的作用。等我们下了雪坡时,王、杨二人已走到扇形冰川上了,我们不禁对他们的体力大为佩服。撤到裂缝区后,我们看到一个两米多宽的裂缝,比较短,上面架了根路绳,想来是前人在裂缝还不宽时走过这里。下撤过程中,我觉得左脚内侧踝关节处被高山靴磨破了,走到坎坷不平的地方就疼一下。我和温下到冰川末端时,找不到下去的路,幸好鳗鱼过来接我们,才找到一处地方,跳过冰川边的小河,7点钟回到BC。
       日本游客在白水小姐墓边的营地上支起九顶帐篷,看到我们全副武装从冰川上下来,点头致意。吃过晚饭后,我感到体力恢复了大半,处理完脚上的伤口后,用钢锉将钝了的冰爪齿磨尖。温说他有些反应,吃了片高山1号。
       是夜,银河长亘,繁星点点。

7月27日    晴

       根据昨晚的决定,今天我在BC休整,鳗鱼与王、杨、温向C1运输。上午我整理装备帐篷,清扫炊事帐篷。中午,对讲机里说鳗鱼体力不支,留在碎石坡下等候,其他三人赶往C1。从BC向冰瀑区看去,左边雪坡上有一排黑色岩石,在最下面脊椎形岩石的尖端上,用望远镜能看到一个小黄点,就是C1了,再向下,能看到雪坡上有三个小黑点在移动。下午在炊事帐篷里闲坐喝水,阳光照射下,帐篷里达到25摄氏度,但只要云一挡住太阳,BC就马上起风,气温下降十多度。王、杨到达C1后,继续向上走,要修通到4700米C2营地的路线。温到C1后,下撤与鳗鱼返回BC。傍晚,王、杨通知我们,他们已修通到4700米的路线,今晚返回C1,要求我们明天直接上到4700米,后天就可以冲顶了。他们的对讲机说到这里就联系不上了,因为没有想到他们今天不回BC,所以对讲机使用的是充电电池,这时候肯定没电了。我们三人商议明天由我和温上,希望王、杨能留在C1等我们上去后再一同上C2。

7月28日    晴

       早上还是和C1联系不上,8:30,我和温出发。因为计划在这个好天气周期冲顶,所以我背上了以后几天的用品,背包大约有15公斤重。经过26、27日两天的阳光照射,冰川上的积雪大部分已经融化,冰面颜色较深或者石块附近的地方冰已消融成一个个孔洞。3600米以上的裂缝区冰面上还存有一些薄雪,但已发暗、发粘。许多暗裂缝已经露出,只有几厘米宽,裂缝处雪的颜色比两边的要深,并且雪面也低一些。
       中午1:10,我们到达C1,王和杨已等了一上午。杨向我们出示了他在路上拣到的一把长镐,看镐头的商标是一座山下刻着CAMP,与现在CAMP的狼头商标不同,我们推测这把镐是1981年日本登山队遗落的。二人在昨天修路过程中还拣到许多绳子,有动力绳、静力绳、锦编绳、双股绳,他们说昨天修路用的路绳都是前人留下来的,我们的带来的6毫米路绳是山上最细的。吃了几块巧克力,我们装上C1存储的燃料和食品。我又往背包里装了三个GAS罐,三包压缩饼干,包一上肩,明显感觉很沉,有十七、八公斤,走了一上午,不知上面的400米高差能不能坚持下来。
       2:50,我们四人从C1出发向4700米挺进。C1以上都是坡度在45度以上的冰雪坡,间隔一段距离就有一大块岩石,岩石与岩石间架有许多路绳,昨天他们二人就是将可以使用的路绳从冰雪中清理出来,否则若是一段一段地从C1打路绳上去,决不会在几个小时内完成。离开C1,我们就用上升器在路绳上推着走,为保险起见,我在连接上升器与安全带的扁带上加了只铁锁,扣在路绳上,这样在过绳结时,先把铁锁扣到上面一段路绳上,再取下上升器,避免发生意外。左手推着上升器,脚下一步步在倾斜的冰坡上踩稳,坡度更陡的地方就用冰爪前齿踢冰向上走。我已经感到体力不支,走几步就必须停下来拼命喘气,才能消除那种窒息的感觉。一段坡度在60度左右、直上七、八十米的冰坡,我用了近一个小时才上去。太阳已经西斜,但冰面上阳光反射依然强烈,气温很高,全身燥热,水壶里的水早已喝完,嘴里再也挤不出一点唾沫。开始我还走在第三的位置,几段路绳后就落在了最后。背包越来越沉,双肩吃力的地方酸痛无比。现在不仅左脚踝处的伤口在疼,两腿的小腿下部都被高山靴磨得生疼。
       眼前是一个极长的冰坡,尽头是块巨岩,温已翻上巨岩,该我上了,把路绳扣进上升器,左手拄着长镐,一步一步向上挪着。路绳中段拖到雪面上,推动上升器时,浮雪被带起向下滚去,越滚越大,变成无数小雪球,飞快地滚到山谷中间的冰瀑区。我又疲又累,又干又渴,有时真想摘掉上升器,一松手就让自己滚下山去,来个痛痛快快,但脑子里反复告诉自己,再坚持一下,向上,向上,并且要加快速度,因为路线斜上方几块破碎的岩石上不时有碎石呼啸滚下,已经有一块小石头击中了我的小腿,幸好速度不快,没有造成伤害。手脚并用,攀岩上了巨岩,扔下包,我就再也不想动了。前面是一段斜切的雪坡,昨天没有来得及架路绳,王、杨二人正在尽头的几块巨岩下面打岩锥,挂背上来的6毫米路绳。我和温静坐了十多分钟,太阳就要落山了,看表已经晚上8点多了。对讲机里传来王的声音,说路绳已经设好,赶快抓紧时间上。我试图背包,才发现左肩酸痛,左臂抬不起来了,明白是刚才左手用冰镐插雪,使力过度了。想站起来,却全身疲累欲死,连动都不想动,怎么办,继续上吗,现在的海拔大约在4500米,C2还不知在什么鬼地方呢。我对温说要自己下撤回C1,温不同意,说时间已经太晚,天黑前根本回不到C1。对讲机里请示王老板,他也不同意,要我们马上上。温出发了,他尽管也疲累不堪,但还能走,我怎么办?是上?下?还是留在这里?右手按摩左肩头,感觉好一些了,左臂能往上抬一抬了。又坐了半个小时,抬头向上看,温已到了路绳的中部,更高处的鞍部附近,杨正在向南横切,脚下踩得冰雪纷飞。慢慢地,左臂能活动了,我决定还是再向上走走。打开背包,将GAS罐、压缩饼干、短冰镐、药品、备用雪镜、袜子和手套、部分铁锁取出塞到岩石缝里,背包里只留下分量轻的必需品。我想凭现在的体力,如果上到C2,明天也没劲再向上走了,所以将短冰镐也留下了。这些东西下撤时再来取走。慢慢背起包来,感觉轻了一些。继续向上,这次感觉更糟,走一两步都得停下来喘气,我知道已经到了体力的极限,以前从来没有把自己逼到这个地步。温已到了巨岩下,坐了十分钟,然后转过岩石就不见了,现在只剩下我一个人,反而不着急了,回头向西看,太阳早已落山,南边的主峰在余晖中成了暗红色,陡峭的冰岩地貌,在深蓝色天空的衬托下,狰狞又诡秘。天色暗了下来,斜切完雪坡,再沿路绳转过这几块巨岩,到了一块大石下,一条长长的路绳从大石顶部向南边延伸过去,不知有多长。
       我再也走不动了,决定在天还没完全黑下来前做好露宿的准备。对讲机不在我身上,没法通知他们。大石下积雪不深,扫去积雪,下面就是45度的冰坡,用冰镐在冰坡上敲出个1米长,半米宽的平台,把背包放在平台上。大石边有条冰川融水汇成的水沟,抓着大石小心移过去将水壶灌满,水冰凉,没敢多喝。背包里食品袋里还有巧克力和奶糖,我吃了块巧克力,坐在背包上,把用作胸式安全带的扁带解下来,再加上身上剩下的几只铁锁,把自己和背包扣在路绳上,以免滑下雪坡。以前看过一些关于高山露宿的记录,现在有吃有喝有保温措施,心里倒不慌张。今夜天空晴朗,繁星点点,虽然身处海拔近4600米的高度,但稳定的天气状况使夜里不会很冷,穿上羽绒服,全身裹上羽绒睡袋,保持清醒,不让自己睡着,应该可以熬过这一晚的。我只是有点担心脚趾,因为自己太瘦,肢体末端血液循环不好,不知不停地活动脚趾,能不能避免冻伤。正要打开羽绒服,大石顶部灯光一闪,杨在叫我的名字,原来他从C2赶回来接我了。他接过我的背包,沿路绳在前面开路。这条路绳有200米长,全部为横切路线,脚下不知是粒雪还是冰粒,一踩就哗哗往下滚。用头灯向下照,隐约能看到雪坑断崖,知道正走在冰瀑区顶端,一旦滑坠,6毫米的路绳未必能拉得住。这条路绳除两头固定在岩石上,中部只用两个冰锥固定,所以走着走着就得将下垂的路绳提起来,向坡上走两步。最险的一段松垂的路绳下面两米就是一个断崖。我战战兢兢,脚下反复用力,踩稳了才敢迈出下一步,体力仍然不行,几步一歇。转过一块岩石,便看到他们三人正在清理营地,终于到达了C2,抬腕看表,已是晚上11:30,海拔4620米。今天我除在C1休息1个多小时外,攀登了13个小时,上升1100米,从BC直接上到了C2,体力已严重透支。头灯灯光照在C2南边的大雪坡上,只是一个黄斑。C2建在大雪坡的末端,一块大石后面略平的地方,可以支两顶帐篷。王提醒我营地东边就是雪檐,下面是一千多米的悬崖,掉下去就死定了。在C2能看到西边天际有两片灯火,近处的一片很小,看位置是在天池附近,远处的一片呈长条形,不知是阜康还是乌鲁木齐。地上的灯火与天上的群星交相辉映,很是壮观。凭冲锋衣和抓绒衣已抵挡不住阵阵寒气,我们都穿上了羽绒服,四人支起VE25,化雪烧水,草草吃了些压缩饼干和馕,凌晨2点才睡。

7月29日    晴

       早晨,出了帐篷,仔细看了看C2以上的路线:起步就是45度的大雪坡,有200多米高,看不到任何路绳,再向上就是那段60度的横切路线,然后就全是70度的冰岩混合地形。温看过后明确表示路线难度超过自己的能力,不上了,我虽然感觉体力已经恢复了大半,但我们这次带上来的路绳都用在了4500米,从C2向上自己设不了路绳,万一发生滑坠,落入冰瀑区,就game over了。早饭时,大家统一意见,今天下撤。我们留下部分食品、燃料和装备,我将羽绒服留下,下次再上来就不用背了。加固帐篷时,杨不慎将雪铲滑下冰瀑区,他坚决要求下到冰瀑区去找,王和他一起下去了,不一会儿在对讲机里说冰瀑区里比较好走,让我们也下来。9:45,我和温开始下撤,冰瀑区表面都是硬雪,虽然坡度较陡,但冰爪容易踩稳,所以我们下得很快。杨已经找到了雪铲,再向下就有断崖,王拿出根30米结组绳,四人结成一组。在这样陡的地方,下撤中如果一人掉入裂缝,在他上面的人能否制动住,大家谁也不知道。
       到了4500米时,我已经能看到对面山坡上昨天我存放装备的巨岩了,今天没走昨天上来时的传统路线,我提出要横切冰瀑区过去取,杨说他帮我去拿。他横切到冰瀑区中部,地形太过破碎,当他倒退着翻下一块断崖时,突然发生滑坠,他用冰镐两次制动,但镐尖一入雪就被弹出,冲力使他身体翻滚了两次,第三次制动成功,使身体停了下来,再向下两米就是一处断崖,好险。我们三人吓坏了,要他撤回来,不要冒险去取了,杨没听,站起来继续向斜上方切,到了那块巨岩处。我们三人继续结组向下走,多次提着一口气走过雪桥,也不知脚下的雪到底有多深,结实不结实。下了一半,就需要横切回传统路线上了。开始横切时,走在最前面的王站在一个雪桥上,当他用长镐往下插时,镐柄一下子全部没入雪中,温和我吓得叫他赶快离开雪桥,王向上走了两步,脚下的雪桥看上去比较结实。再向前是50多米长的冰坡,表面的积雪已经全部融化,这一段我们用交替保护通过,先由王走十多米,把一支冰锥打入冰面,做好固定点,我和温解开结组,用上升器扣在结组绳上一步步横切过去,这样万一滑坠,不会掉得太远,减少钟摆坠落撞到对面岩石上的危险。通过这段冰坡时,我身体斜对着坡下,一脚脚尖对着前进方向用力踩冰,一脚脚尖向下全脚掌踩稳,这段路走得比昨天任何一段都要难受。终于回到传统路线上,杨也沿路绳下来了,他说刚才滑坠时脚腕扭伤了,王陪他先下去,我和温沿着路绳向下退。
       我将上升器反挂在路绳上,没敢用手指略微扳开卡舌走下去,而是面对冰坡倒退走到上升器被挂住,站稳后将上升器捋到腰际,然后再倒退几步,速度虽慢,费点劲,但比较安全。遇到路线较长的冰坡,就用下降器降下来。为了减少开闭丝扣的麻烦,我在下降器和主锁之间加了只铁锁,不成想弄巧成拙,在过绳结摘下上升器时,上升器上的扁带将那只铁锁的锁门碰开,锁门正好向下,下降器便“叮”的一声脱落到冰坡上,我眼看着下降器滑到了50多米外的冰瀑区中部,那里没打路绳,借我个胆子也不敢过去拣。丢了下降器,只能一步一步倒退着下,速度很慢。沿着路绳转过一块岩石,突然发现几条路绳全都冻在冰坡上抽不出来,看来先下去的王、杨二人没有沿路绳走,而是直接从冰瀑区走下山了。这段坡度有60度,我横切到岩石下,用攀冰的办法,一手挥镐,两脚交替踢冰一步步倒退下去。
       我和温下到C1时,已是中午12:50,向下看,王杨二人已经下到了裂缝区。我们取走留在C1的部分装备,向BC下撤。C1下面的冰川上冰雪消融得很厉害,已经很难找到大面积的积雪,给我们的下撤带来些麻烦。下午3点,我先回到了BC。脱下高山靴和袜子,发现右脚腕前上部又多了处伤口,两小腿下部与高山靴摩擦的地方,出现大面积皮下出血,不知道是我的内衣、袜子与皮肤摩擦所致?是高山靴没调好,太硬?还是步伐用力方法不对?给伤口上了药,包扎好,早晨急要要去取留在半路的装备,就是为了这些药,不想反使杨发生滑坠,伤了脚腕,心里很是过意不去。
       晚上9点多钟,我们正在收拾东西,对讲机里说第二批队员已经到了小珠峰附近的山口,要我们去接一下。我们原以为第二批队员最快也要等明天上午才能到BC,若不是C2以上上不去而下撤,今天BC就只有鳗鱼一人了。杨留在BC烧水做饭,其余四人带上热水出去迎接。天已完全黑下来,在小河边我们找到大部分队员,才知道他们昨晚10点飞到乌鲁木齐,今天早晨一早就出发进山,到达这里时已是筋疲力尽。我和王、温又到山坡上找到留在最后看守驮袋的5V。他们雇的驮工见天色已晚,将驮袋扔在半路就回去了,只留下一头小毛驴。小河正在涨水,水流很急,毛驴胆小,不敢过河,大家又哄又打,费了半天劲才骑驴过了河。回到BC,匆忙安排住宿。大家见面,分外高兴。

7月30日    雨、雪

       凌晨,下起雨来,白天转为雪,雪片湿沉,落地就化,雾气弥漫,四周群山模糊,博格达峰上也一定降了不少雪,不知C1、C2的帐篷和C2以上的路绳怎样。午后,下起了冰雹。今天大家在BC休整,聊天,清理装备。除了北京第二批5名队员外,昨天进山的还有登协的老董父子和DISCOVERY户外用品店老板带队的穿越天山的一支队伍。BC又支起许多帐篷,一下变得热闹起来。温昨晚熬夜为大家烧水着了凉,今天发起烧来。

7月31日    雨、雪

       早晨起来,鼻子发堵,感冒了。29日晚去接第二批队员时,几次过河落水,腿脚全湿,昨天也没顾上换药,今天检查伤口,发现一处已经开始化脓,用酒精棉球消毒,上了云南白药,重新包起来。今天,温、杨、YB和我留在BC,王带着北京5名队员向C1运输。晚上大家开会商量,决定从明天开始一天上一个营地,希望好天气周期尽快来到。我表示希望自己能抓住这次机会,明天跟着上到C1再看情况。

8月1日    晴转阴

       早晨起来,感觉状态还行。当王问我想不想冲顶时,我说想。10:30,我们出发去C1。这次我吸取教训,能不带的东西就坚决不带,背包比上次轻了许多。上冰川走了一个小时后,我觉得鼻子又堵了,不时流鼻涕,咽喉有些发干,同时脚上两处伤口被高山靴磨得生疼。我担心到了高海拔处感冒变成高山肺水肿就麻烦了,决定立即下撤,半小时后回到BC。下午,天气开始变坏,响起雷声。穿越天山的队伍早上已走,晚上,老董父子说明天要回乌鲁木齐。这时,我们发现BC的煤气罐已空,剩下的最多够做一两顿饭。听说附近采雪莲的哈萨后天有五匹马下山,我想由我和鳗鱼先带部分装备下山,一来减少BC的食品、燃料消耗,二来可以提前订好返京的车票。

8月2日    晴转雨

       早晨,老董父子向西北天池方向下山了。日本旅游队也撤了,BC只剩下温、鳗鱼、APPLE、YB和我五人。天气多变,早起还是暴晒,中午就下起雨来,并夹着雪粒。这几天夜间气温降到零度以下,早晨河水冻结,需要敲冰取水。温已退烧,但不停腹泻,人整个瘦了一圈。今天开始,BC出现燃料危机,我们不再用煤气灶做饭,只用两个PRIMUS的MULTIFUL炉子烧汽油煮面条吃。MULTIFUL烧着从大阪城带来的号称90号的汽油,每做一顿饭就堵一回,拆开清理,十分烦人。中国哪有白汽油,偏远的山区又没高标号的无铅汽油,MULTIFUL东西虽好,却不适合中国国情。山上队员今天到达C2,说山上雪很大,他们直接从冰瀑区上去的,路很好走。

8月3日    晴转阴

       早晨,哈萨的马也没到,我实在不想等了,于是从西北山口出山去找马,走了一个小时,只见到放养的几匹马,却见不到一个人。没奈何,返回BC。山上说,WOODHEAD和中国病人状态不好,准备下撤,5V和王、杨出发上5080米了。下午,我到BC北侧山上摄影,回BC后得知5V上了一百多米后跟不上王、杨二人也下撤了。BC开始忙着为他们准备晚饭。晚7:30,3名队员返回BC。9点,王、杨二人也回到BC,他俩只用了三个半小时就从C2上到5080米,却花了一个小时在雪地里找上次杨埋在那里的帐篷,没有找到。今天BC的天气还不错,山上4000米以上的地方被云雾罩住。晚饭后大家在炊事帐篷里聊天。王老板说这次上5080米有几次险些出事,一次是他挂上升器时,路绳一弹,差点把他荡出去;一次是二人沿着一根路绳上去后才发现这根路绳上端只是固定在岩石上一个拳头大的角上;下撤中,杨失手掉下去一根冰锥,王老板滑下去拣,虽然一把抓住了冰锥,却刹不住了,他用镐尖和冰锥同时插雪制动,冲力反使他翻了个筋斗,冰锥再次脱手,幸好是滑向C2,若是向两边滑,那就完了。

8月4日    雨

       今天我们撤营出山,原计划老董会安排马匹上来接我们,但一直没到。我和鳗鱼决定先下山去找马上来。中午,昨天下午偶然路过BC的哈萨带了四匹马上来,于是我们几个人撤营先走,王、杨留在BC等我们再找三匹马上来驮剩下的包。12点,我们翻过西北山口,沿着四工河出山,天下起雨来,雾很大,只能看到两边高山耸立,不知有多高,河边就是高山牧场,若不是大雾,穿越天山的景色一定很美。鞋早已湿透,走一步里面就吧叽吧叽直响。5V在路上和我谈起他登到4800米而决定下撤的遗憾,我告诉他,如果他上到5080米,也要用一整天的时间,没有帐篷,怎么过夜?今天变天下雨,山上的天气恐怕更为恶劣,这样势必被困在5080米,所以他做出的决定是正确的。对这座山存不得侥幸心理,因为它对我们来说太难了。2:30,我们到了几户牧民住处,先找了三匹马上山去接王、杨,又租了三匹马,驮上我们几人的背包,马上又坐上三个人,分兵两路,马队走下面的河谷,其他人在一个哈萨的带领下走山坡横切小道。小路很窄,满是湿泥,下面就是深谷,滑下去就会摔个粉身碎骨。走着走着,5V说他眼睛失去了距离感,与马队第一次会合后,WOODHEAD让他上了马。继续横切山坡,在上一个泥坡时,我手脚并用,拼命抓住每一根小草,蹭了上去,泥坡下面就是断崖,十分危险。越走越低,我们进入山谷,雾渐渐散去,绿草、白桦、云杉、木屋、白水、牛羊,一幅天山高山牧场的风景卷轴在眼前慢慢展开。下午6:30,我们到了天池南岸,在一户哈萨家住下,这家有船,明天会把我们送到对岸。一直以为天池很大,到了湖边才发现并不大,除了北岸有几座大型建筑物外,四周群山环抱,绿树如荫。天池湖面海拔1980米。晚上,王、杨还没有到,对讲机也联系不上。

8月5日    晴

       上午10点多,王、杨终于到了湖边,又过了一个多小时,驮装备的三匹马才下来,把包装上船,12:40,我们乘船横渡天池。在南岸看湖,水映天光,是暗蓝色,人到湖中,水色变成浅绿。船到湖中心,能看到东北岸有一处庙宇,王老板说是西天王母庙,那么,各路神仙参加的蟠桃大会就在这天池举行吧。我们没有到北岸的码头,而是停靠在西北岸,上岸将包运到停车场。中午,我们找了辆写着免费服务的中巴把我们运到天池大门,换乘中巴到阜康市,还换车回乌鲁木齐。车到区政府干部招待所,才发现王老板的一个装着绳索和高山靴的麻袋落在从天池到阜康的中巴车的后备箱里,于是请拉我们回乌市的中巴司机帮着找找。从7月23日到8月5日两周的时间,我们这次登山活动终于结束了,虽然我们没有登顶,但我们学到了许多东西,锻炼了队伍,对组织队伍、攀登雪山有了感性认识,更重要的是我们全体平安出山。

关于这次博格达峰攀登活动的一点总结

       这次博格达峰攀登活动从7月23日第一批队员到达乌鲁木齐算起,到8月5日全体队员返回乌鲁木齐为止,共进行了14天,北京方面的8名队员中1人到达4800米,4人到达4600米,1人到达4200米,1人到达3900米,1人留守BC。总结这次活动,我有以下几点体会:
       1、乌市登协的大力协助。这次登山活动得到乌鲁木齐登协的大力协助,王老板不仅提供了大量BC用集体物资,组织协调整个登山过程,使我们学到许多东西,还亲自率领队员攀登,是我们这支队伍尽职尽责的好队长;杨春风以其超人的体力和乐于助人的精神给我们留下了深刻的印象。没有他们二人的参与,我们这次活动就不会顺利进行。
       2、准备仓促。从决定登这座山到第一批队员出发只有半个月的时间,由于我们是第一次自己组队攀登雪山,没有经验,从物资准备看,集体装备和部分个人装备的购买都集中在出发前一周的时间内,抓着什么是什么,来不及考虑性价比;从身体准备看,大部分队员行前都没有进行过长时间的体能锻炼,体力状态一塌糊涂;信息沟通方面做得较好,与乌市登协多次联系,讨论行动计划,装备情况,收集的山峰资料详实可靠。
       3、物资管理混乱。由于准备仓促,没有专人负责集体物资的装包、分发、使用,没有详细的物资清单,个人、集体物资混装,同类物资分装在数个包内。如一顶VE25、一顶MOUNTAIN24帐、杆分离,给前期攀登工作带来麻烦;在乌市购买的一瓶洗涤剂在整个活动中始终没有找到;BC的煤气罐没有经常检查,活动后期出现燃料危机;返回乌市途中一袋装备的遗失等等。
       4、没有遇到好天气周期。7月26日至29日连续四天晴天,这个好天气周期被用来建营、修路、运输,第二批队员到达后就再没有遇到一个完整的晴天,大多数时间非雨即雪。由于假期安排、食品燃料等问题撤营下山后,博格达峰地区又进入了一个好天气周期。
       5、一些装备在实际使用中暴露出缺陷。如PRIMUS的MULTIFUL在偏远地区使用当地汽油造成喷嘴经常堵塞的问题。如穿SCARPA的VEGA高山靴的队员大部分在行军和攀登过程中都出现了脚踝部磨破的问题。
       请队友补充,请山友们指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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本文作者: 路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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